郑保瑞导演的《智齿》从警察丢枪事件贯穿剧情,本片在第59届金马奖获得14项提名入围。
当逃跑的王桃(刘雅瑟饰)抢走督察任凯(李淳饰)的枪并当众击发後,任凯重新逮住王桃,原本冷静的他突然情绪失控,发了狂似地质问王桃:「我的枪在哪里?」王桃颤抖回答,我不知道,可能弄丢在半路上了。任凯失了魂般趴卧在地寻找自己失踪的枪,一旁资深警官斩哥(林家栋饰)也加入质问行列,并将王桃铐在废弃轿车车门边,要胁她:在他们找到枪以前,她别想逃走。
故事脉络里,警察失枪固然是严重的事,然而「两个失去枪的男人对着一个夺走他们的枪的女人咆啸,要胁,甚至软禁」,令人不禁想问,电影中的「枪」对於男人与女人的意义是什麽?
父权的追杀
在讨论关於枪的问题之前,必须先厘清电影中的四个主要角色的互动关系:资深而火爆警官斩哥、初来乍到的督察任凯、刚假释的王桃,以及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山田(池内博之饰)。
斩哥与山田在角色构成相当类似:他们同为中年男人,且在他们心里,都有一个已逝的、残破的女人──被王桃撞伤残废的斩哥妻子,失去左手的山田母亲──他们耽溺在过去的时光,怀念曾经的「圣母」,并渴望从现世中寻求,通过一种暴力的方式得到补偿。前者想要王桃一命抵一命,後者则是割下陌生女人的左手,企图再制记忆中的母亲。
演员林家栋在《智齿》中的演出入围本届金马奖最佳男主角。
两个中年男人施加暴力的对象,无论是王桃、毒贩,或被杀害的女人们,清一色皆是年轻女性。斩哥在斜坡上追逐王桃的戏码:年轻女人抓着绳梯,拚了命想要往上爬,可是位在下方男人用自身的力量优势,想让女人跌落,电影以具象化的动作场面,呈现父权时代的旧男人,与那些想要脱离父权控制的年轻世代女性,两者在当代的权力位阶关系。
似乎在暗示一群服膺父权的旧时代男人眼中,这些试图脱逃的女性,是不正经的垃圾,是需要重新被规训惩罚(一命抵一命)、被矫正(切下左手)的对象。
枪与阉割
在电影中,「枪」不仅是可以掌握他人生命的武器、一种警察身分的代表,它邻近裤裆的佩戴位置,也让人联想到阳具,一种阳性秩序权力的象徵。枪的剥夺,意味着主体权力被阉割,当斩哥的枪被任凯夺走,而任凯的枪又被王桃夺走,便形成的一种递进的阉割关系链。
《智齿》极致的黑色电影美学,使本片获得第40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摄影」与「最佳美术指导」。
任凯夺走斩哥的枪,是因为他认为斩哥失控,不具备理性,没有资格做一个警察——如果说,所谓做一个警察,就是做一个标准男人的话——这意味着任凯,作为一位相对拥有理性的新世代男性,面对拥有父权旧时代思想的斩哥时所作的反抗与控制。
有趣的是,当任凯打开抽屉,看见里头被没收的斩哥的枪时,他的智齿痛了起来,这颗贯穿整部电影,发疼的智齿,总是让他情绪失控。而当他与与另一位父权男性山田打斗时,在猛力攻击下,智齿脱落,使不再受牙痛影响的他,最终杀死山田。那颗任凯亟欲摆脱的智齿,正是当代男性身上残留的父权阴影。
《智齿》导演郑保瑞凭藉作品《智齿》角逐本届金马奖「最佳剧情片」与「最佳导演」。
而在王桃身後,总有一群想杀死她的男人——斩哥、山田与黑帮混混。她最一开始的生存策略是逃与躲藏,直至被逼到绝境,才拿起水果刀与任凯的枪,与男人们进行对峙。混混们嘲笑王桃握有武器却不敢攻击,一如父权男人嘲笑女人不具备阳性特质,即便握有权力也无所适从。
王桃握着任凯的枪有两次击发,第一次她朝任凯开枪,但任凯毫发无伤;第二次,则是将解救她的斩哥误认为是追杀她的山田,当场击毙对方。王桃为了生存,不得不动用暴力,扣下扳机,她的「不得不」,展现在每次开枪後的哭泣、恐惧与懊悔情绪。在这场充满性别意味的战斗中,作为新世代的任凯与王桃活了下来,而斩哥的死亡,成为了父权男人面对过去犯行时,所作的忏悔与赎罪。
导演郑保瑞想透过《智齿》纪录下香港正在消失的一面,似乎也隐隐呈现着旧时代父权意识的崩解消亡,新时代的性别意识正在崛起,企图反抗、脱离前者掌控的行动。
新世代的男人可以因为一颗智齿脱落而获得成长,新世代的女人却仍需要经过一连串追杀、强暴,才终能获得「被允许存活」的机会,是否暗示着性别在当代社会中似乎仍是弱势者难以克服的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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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杨凯丞 图片/华映娱乐提供 编辑/Mion 核稿/郭振宇、李尤文字/杨凯丞 图片/华映娱乐提供 编辑/Mion 核稿/郭振宇、李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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