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纪念品DIY体验5选!香氛蜡烛、戒指、手帐、墨水,亲制独一无二伴手礼最有心!

心动瞬间_

OMG!下次去日本不要只是景点打卡和购物,这些DIY体验看起来更有纪念意义

旅日伴手礼还在送当地的零嘴吗?随着日本代购、药妆店越来越盛行,这些商品虽然赠送便利但在台湾也不难得到。如果想要更突显心意的话,不妨亲手做礼物吧!日本现今有越来越多店家推出DIY体验,不仅享受制作过程,也将旅游的喜怒哀乐、异国情怀纪念下来,不管自留还是送礼绝对都是最独特的!

#「手作戒指」铸造的心意最坚固

Source:andfuse

如果是与朋友或情侣一同到日本游玩的话,非常推荐这家位於神奈川县的「湘南雕金工房andfuse」,这间工房虽然主打「婚戒」但同时也推出其他体验方案,像是针对旅客设计的「现做现拿当日体验课」,或是想与闺蜜一同DIY的「友情对戒体验课」。(即使是「单身妞」也不怕体验不到!)

Source:andfuse

「湘南雕金工房andfuse」为了让顾客打造出独一无二且完全符合心中所想的戒指,会在开始DIY前与顾客讨论相关细节,像是戒指的材质、颜色、宽度大小、样式等都可以直接和店家讨论并依喜好设计。

Source:andfuse

而在制作的过程中,从加热金属使其延展、塑形、焊接敲打,再到研磨抛光等,店员都会在一旁指导!此外,待戒指完成後店家也有贩售生日月份镶钻,以及提供「免费刻字」服务,五颜六色的宝石女孩看了一定会沦陷~不仅可以作为旅游纪念或友谊对戒,如果是婚戒的话日後也很实用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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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名:湘南雕金工房andfuse

地址:〒251-0055神奈川県藤沢市南藤沢15-1沢田ビル4阶

官网:湘南雕金工房andfuse

#幸运代表色,调制「专属墨水」

Source:カキモリ蔵前

对於墨水的印象就是脏脏的黑色吗?这家「KAKIMORI藏前」(カキモリ蔵前)位於东京浅草,以「一滴、再一滴,一点一点调整创造理想的色彩」为理念,主打每个人都可以调制出专属自己颜色的墨水,改变以往人们对於墨水只有黑色的既定印象,让架上的墨水色彩变得更鲜艳活泼!

Source:カキモリ蔵前

老板想将墨水写作的乐趣拓展到人们的生活当中,因此结合DIY体验,妞妞们可以从架上选取不同的色系混合调配出其他色彩,透过试管吸取滴入,颜色缓缓变化的瞬间也让人感到期待!「KAKIMORI藏前」还会把顾客调完後的色系%数写成一张卡,下次回购只要带卡就能制作一模一样的颜色。妞妞们前往体验前,不妨想一下自己的幸运色或想赠送之人的代表色是什麽,才不会到现场看到多款缤纷的颜色反而出现选择障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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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名:カキモリ蔵前

地址:东京都台东区三筋1-6-2

官网:カキモリ蔵前

#文具控必访!「自制手帐」看出个人品味

Source:HININE NOTE

如果碍於旅游行程的时间有限,无法花太多时间体验DIY的话,其实日本也有不少主打速成的客制化。像是位於东京涩谷的「HININE NOTE」距离代代木公园站步行仅约8分钟,不仅简约的外观吸引文青女孩,店内琳琅满目的纸张更是让文具控、手帐控着迷。

Source:HININE NOTE

「HININE NOTE」其实是由印刷公司所开的小店,从封面、内页纸张、图样、装订方式都可以依照喜好客制化。先是决定封面纸与内页纸的材质和颜色,再决定内页纸是要方格、横条线还是全白底,现场不仅可以试摸纸的触感还能试写!

Source:HININE NOTE

除了内外页的风格之外,装订的方式也有骑马钉、胶装和线圈装订等选择,让人选择障碍直发作!(真想每一款都做一本当纪念!)最後,妞妞们也可以请店家在封面印上喜欢的字句,送人的时候这种从头到尾量身打造的小礼物最让人感动啦~不少体验过的网友分享,整本做下来不到30分钟就能完成,简单快速又不会和别人撞礼,下次来东京一定要试试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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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名:HININE NOTE

地址:东京都渋谷区上原1-3-5

官网:HININE …

谁有权利不让你讲话?谁有权利杀你?《男言之瘾》

文|Rebecca Solnit

译|徐立妍

  我还是不知道莎莉和我何必自找麻烦,跑去亚斯本山中森林里的那场派对,宴会上的人年纪都比我们大也出奇无趣,他们老到即使我们两人都已经四十好几,还是足以称为派对上的年轻女士。房子非常漂亮,这间坚固的木屋位於九千英尺的高山上,屋里装饰着马鹿角、原住民风格的编织毯以及烧柴取暖的壁炉。我们正打算离开的时候,主人却开口了:「别走,再待一下子跟我聊聊吧。」这位气宇轩昂的男性赚了非常多钱。

  他让我们一直等待着,看着其他宾客陆续起身离开走入门外的夏夜中,然後才带我们在他那张纹理分明的木桌前坐下,对我说:「怎麽样?听说你写了几本书。」

  我回答:「确实写了好几本。」

  他说话的样子就像在鼓励朋友十七岁的孩子谈谈自己的长笛练得如何,「那你的书都在写什麽?」

  其实这几本书的主题都大相迳庭,当时已经出版了六、七本,不过我只开口谈起二○○三年夏天最新出版的那一本,书名是《阴影之河:埃德沃德.迈布里奇与发展科技的蛮荒西部》(River of Shadows: Eadweard Muybridge and the Technological Wild West),这本书写的是时空概念的灭绝与日常生活的工业化。

  我提到迈布里奇之後他很快就打断我:「那你有没有听说今年刚出版了一本讨论迈布里奇的非常重要的着作?」

  对方已经指定要我扮演天真无邪的少女,而我也入戏颇深,因此完全愿意考虑,或许同一时间可能还出版了另一本讨论同样主题的书,而我不知为何竟忽略了。他已经开始跟我谈起那本重要着作,脸上挂着那种我太过熟悉的得意洋洋,一个男人滔滔不绝时就会如此,双眼直直盯着自身权威国度那模糊的遥远地平线。

  这里容我先声明,我生活中存在着许多友善的男性,从我年轻时起遇过的编辑名单也有一长串,不过他们都愿意聆听我说的话、给予鼓励并帮我出版着作,还有我总是无比慷慨的弟弟,也有最棒的朋友,我还记得在佩伦老师课堂上讲解乔叟的《坎特伯里故事集》中有一位书记,而这些朋友可以说就像这位书记一样:「他既乐於学习也乐於教导。」不过,也有像他这种其他男性。於是,重要着作先生就这样自鸣得意地谈论着这本我应该要知道的书,然後莎莉打断了他说:「那就是她写的。」总之她想要打断他的话。

  但他还是自己讲个不停,莎莉得说「那就是她写的」三、四次,然後他才终於听进去。接着就像十九世纪小说里的情节一样,他脸上没了血色,我确实就是那本重要着作的作者,结果他根本没读过,只是几个月前在《纽约时报书评》上看过,他的世界原本整理成井然有序的分类,如今显得混乱无章,让他惊吓到说不出话来—但只维持了一下子,接着又是雄辩滔滔。身为女性,我们很有礼貌地走到他听不见的地方才开始大笑,而且一笑就实在停不下来。

  沉默的滑坡

  没错,两种性别的人们都会在各种场合突然冒出头来,大谈不相关的事情和阴谋论,不过在我的经验当中,像这样在全然无知的情况下还大摇大摆拿出挑衅般自信的,确实有性别之分。男人总会向我和其他女人谆谆教诲,无论他们自己知不知道在讲什麽,有些男人是这样。

  每个女人都懂我在说什麽,而有时候,这样的预设心态对任何领域的女人来说都很难做:让女人无法发声,而就算她们胆敢开口也没人会听;这样的动作就和在街上的骚扰一样,将年轻女性压迫得不敢说话,让她们清楚这不是她们的世界。这样的心态将我们训练成自我怀疑、自我限缩,同时也助长了男性毫无根据的过度自信。

  别忘了,我比大多数女人更加确信自己有权思考并发声,而我也学会了,稍微抱持自我怀疑是很好的工具,有助於修正、理解、聆听及进步,但是太多则会令人动弹不得,而完全的自信又会制造出傲慢的白痴;各个性别就在这两种极端之间游移,而其中有一段令人开心的中庸之道,我们都应该抵达这段互相让步的温暖赤道带。

  我年纪很轻时,才刚开始搞懂女性主义是怎麽回事、为何有其必要性,当时我男朋友的叔叔是位核子物理学家,某年圣诞节他聊起他们核弹工程人员居住的郊区社区中,一位邻居的妻子大半夜全身赤裸跑出家门,大喊着她丈夫想要杀她──口气就像这是段轻松有趣的故事。我问道,你怎麽知道他没有想要杀她?他耐着性子解释说,他们都是受人敬重的中产阶级,因此她的片面之辞根本不足以解释为什麽要逃离家中大喊着丈夫想要杀她,不过话说回来,要是说她疯了……

  女性主义不断努力争取要让强暴、约会强暴、婚内强暴、家暴和职场性骚扰在法律上足以成罪,而其核心就是必须让女性具有可信度、让女性能够发声。

  谁有权利杀你?

  让我们谈谈在我居住的城市所发生的一起事件吧,二○一三年一月我正在为这篇文章调查研究时,这是那个月当地报纸报导的众多男性攻击女性事件之一:

  警方发言人今天表示,周一晚间在旧金山田德隆地区,一名女性走在路上因拒绝了一名男性的搭讪而遭刺伤。警方发言人说,三十三岁的受害者走在街上时,一名陌生人上前想与她攀谈,而受害者拒绝之後,男子变得非常恼怒,便划伤受害者的脸并刺伤她的手臂。

  换句话说,这名男子认定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所选定的受害者并没有权利及自由,而他自己却有权利能够控制并惩罚她。这点应该会让我们记得,暴力首先就是要展现独裁专制,都是以这个前提开始:我有权利控制你。

  这套独裁专制的终极版本就是谋杀,凶手藉此主张他有权利决定你是死是活,这是控制一个人的最终手段。即使你听话顺从也可能如此,因为想要控制的慾望源自於愤怒,光是顺从并无法安抚,不论在这样的行为之下隐藏着何等恐惧、何等脆弱感;控制慾的源头还包含了应得的权利感,认为自己理应能够伤害其他人,甚至杀死其他人,让加害者及受害者都感到悲惨不已。

  至於我居住的城市内所发生的这件事,不时都会发生类似的事件,在我年纪较轻时也经历过这类事件的许多版本,有时会牵涉到死亡威胁,通常会有一连串猥亵下流的言语:一名男性找上一名女性,一方面抱持着慾望,一方面则怒气冲冲地认为对方可能会拒绝自己的慾望。这股愤怒与慾望是包装在一起的,一同扭曲成为某种不断威胁着要将爱慾变成死亡的力量,有时确实就如字面的意思。

  这是一套控制的系统,所以才会有这麽多起亲密伴侣的谋杀案都是起因於女性斗胆与她们的伴侣分开。结果是这套系统囚禁了众多女性,从一月七日发生在田德隆的攻击案,或者一月五日在我家附近出现的残忍强暴未遂案,又或者是一月十二日在这里发生的另一起强暴案,或者在一月六日因为女朋友拒绝帮他洗衣服便纵火烧人的旧金山男性,还有二○一一年底因为在旧金山犯下多起十分凶残的强暴案而遭判刑三百七十年的男性,虽然你可以说这些人都是边缘型人格,但是富有、出名的权贵分子也会犯下这类案件。

  旧金山的日本副领事在二○一二年九月,被控十二条虐待配偶以及使用致命武器攻击的重罪。同月在同一城镇,梅森.梅尔(Mason Mayer,前雅虎执行长梅丽莎.梅尔的弟弟)的前女友在法庭上作证:「他扯掉我的耳环、撕掉我的假睫毛,还往我脸上吐口水,对我说我有多麽不讨人喜欢……我像个婴儿一样蜷缩躺在地上,若是我想要移动,他跪在我身体两边的膝盖就会往内紧缩,让我动弹不得,然後甩我巴掌。」根据《旧金山纪事报》记者的报导,这位前女友的证词中包括「梅尔不断抓着她的头去撞地板,并扯下好几撮头发,告诉她,她若是想要活着离开这栋公寓,唯一的方法就是让他开车载她到金门大桥,『然後你可以自己跳下去,或者我推你下去。』」最後梅森.梅尔被判缓刑。

  前一年夏天,一名久不来往的丈夫违反了妻子对他申请的禁制令,跑到她在密尔瓦基郊区的公司射杀了她,同时还造成六名其他女性死伤,不过因为这桩罪行只有四具屍体,而这一年当中在美国国内又发生了更多次超乎寻常的大规模屠杀案件,所以媒体上大多也都忽略了这件事(而且我们其实并未认真讨论到,美国三十年来所发生的六十二起大规模枪击案件当中,只有一件是由女性犯下,因为说到孤狼枪手时,大家都会讨论孤狼和枪枝,而不会讨论男性──顺带一提,将近有三分之二遭到枪杀的女性都是现代遭到或前任伴侣杀害)。

  这跟爱有什麽关系?歌手蒂娜.透纳(Tina …

《什麽都能外送》:技术发展超前,制度却很落後

 

文|金夏永

译|冯燕珠

  一般人如何运用外送民族

  做了三天後,开始逐渐习惯外送工作。订单一进来先按下「接受」,再按下「备餐请求」,在餐厅那一端的应用程式就会响起提示音,这时餐厅才会开始准备餐点。料理时间由餐厅决定,大约五到二十分钟。在餐厅备餐时间内抵达後,就按下「到店家」的按钮,在餐点准备好之前等待。有时抵达店家时餐点已经准备好了,相反地也会遇到还要在现场等待更久的状况。

  餐点打包好後,按下「取餐完成」按钮,再输入配送所需时间,也是五到二十分钟,接着便骑上自行车送餐。若顾客没有其他要求事项,可以按门铃拿给顾客,若有备注「请放在门前按门铃」这类讯息就要照办。配送完成後,再按下「已送达」的按钮。这就是基本流程。

  因为疫情的关系,「零接触」外送成为时势所趋。以我个人的经验,有六○%的订单都会要求放在门口即可。零接触外送省时这一点很好,不然通常是会按门铃等顾客开门取餐,这样大概要费时十~三十秒。以大楼来说,花十~三十秒的时间,可能就会错过电梯。相反地,零接触外送可以迅速地放下食物按门铃,在电梯门关上之前搭上电梯下楼。若是错过电梯会多浪费三~五分钟。

  不过零接触外送必须格外小心避免「错误配送」。直接交给顾客就能「确认」,但零接触外送因为无法当面确认,所以会有失误的风险。因此送达前都要再三检查大楼的栋号,若是单独住宅或别墅,就要仔细确认路名、门牌号码。

  从外送的立场来看,零接触外送效率较高,但我还是喜欢面对面。有一次接到一间烤肠店的单,我到店家时餐点还在准备中,我在现场等着,香喷喷的烤肠味传遍街道。大约等了五分钟,拿到包装好的餐点。要送的地方并不远,五分钟就可以抵达。我把手托在袋子下面,手掌感受到烤肠刚起锅的温热。

  到达後按下门铃,听到里面传来嘈杂的喧嚣声,一对看起来五、六岁左右的兄妹打开了门。

  「哇~给我,给我。」

  「不要。给我啦。」

  看起来只有差一、两岁的兄妹吵吵闹闹,争相伸手要拿餐点。因为很烫,我把袋子举高,等他们的父母出来,我很自然地想这烤肠不可能是给这两个孩子吃的,一定是大人们要吃的。就在两个孩子吵得不可开交之际,孩子的爸爸走出来拿了餐点。当门轻轻关上的瞬间,从里面传出小女孩嗤嗤的笑声说道:

  

  「那个叔叔太坏了,这个烤肠是我的啦。」

  送餐时最热情迎接外送员的就是孩子们。「叮咚」门铃一响,就会听到孩子们「哒哒哒」地跑来,兴奋地打开门把炒年糕或松饼接过去,还不忘笑嘻嘻地说:「谢谢!」看到那些孩子疲劳就消失了。

  但我绝对没有要忽视大人笑容的意思。有一次晚上八点多接到一张单,点了炒年糕、血肠、鱼板、炸物等小点心,总共四万元,目的地是间补习班。我心想应该是学生们点的吧,但抵达时,灯却是关着的,我有点疑惑地打开门。

  「外送。」

  「啊,来了,来了。」

  有四名看似四十多岁的男子在里面。因为疫情的关系,补习班暂时停课,看起来是老师们开会时点了外送。他们接下价值四万元的炒年糕、米肠、炸物和鱼板时兴奋的表情,至今我还历历在目。

  还有一次我拿着一人份的嫩豆腐套餐,送到某室内高尔夫球练习场。按照房号找到练习室开门一看,有六、七名看似五十多岁的男子正在打高尔夫球。

  「外送民族的来了。」

  「喔?这里,你看吧,我就说外送民族最快。不知道是谁硬说外送民族很慢,坚持另外叫中餐厅的外卖,这下糗了吧。哈哈哈哈。」

  看到顾客开心的样子,我也感到非常欣慰。

  送餐时若碰到一楼入口大门锁着会很麻烦,虽然有人会在订餐时备注大门密码,但绝大多数的人还是没有写密码(我也认为不写密码是正确的,不告诉别人的才叫「密码」不是吗?也绝对不要告诉婆婆),只能在一楼按对讲机呼叫,不过送到楼上时顾客往往已在家门外等待。

  「你好,辛苦你了。」

  「请慢用。」

  亲切地打过招呼,迅速把还来不及下楼的电梯按住,「原梯」搭到一楼。多麽有效率啊,而那句亲切的问候胜过十瓶提神饮料。

  外民外送的基本手续费是三千~四千元,虽然店家也会负担一部分,但整体来说并不便宜,所以订购金额越高,外送费负担就越低。若订五万元的炖海鲜套餐,外送费三千元还算合理;但若订八千元的一人份炒年糕套餐(炒年糕+鱼板+炸物),三千元外送费就是负担。不过单点一人份的还是不少。

  「美食外送—外民骑士」的概念,不是主打炸鸡等「宵夜」,而是以「正餐」为主,所以上午十一点到下午二点、下午五点到晚上八点这两个用餐时段的订单会蜂拥而至。很多店家晚上九点以後就陆续打烊,所以过了九点之後订单量会一下子少很多,那个时间我也差不多准备下班(也没什麽好准备的,只要按下「运行结束」就下班了),这时却出现一张义大利餐厅的订单。配送地点与我家是反方向,我考虑了一下要不要接,想到这天晚上赚得不多,於是便决定接下。

  餐点是一人份的义大利面。取餐完成後我踩着自行车前往目的地,就在视野很好的大楼最顶楼,但我没时间好好看夜景,正准备按下门铃时,发现门前堆满了各种网购箱子像小山一样,而门上贴了一张便条纸。

  「因为孩子在睡觉,所以请不要按电铃,轻轻敲门就好,拜托。如果吵醒孩子会很麻烦的。(哭哭)」

  便条纸充满了恳切,於是我轻轻敲了敲门,非常非常轻,但又怕里面没听见,正当我准备再敲时,门打开了。外民的订餐APP上不仅可以显示配送预定时间,还可以显示外送员的位置,因此客人可以推测何时到达。一位女性打开门很小声地说「谢谢」并接下餐点,然後再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还有一次是一人份的炒年糕,那间店是美食名店,我有时下班也会顺便买一份回家吃。我取餐後前往某栋大楼,从电梯出来抵达客人家门前,准备按电铃时,刚才与我一起搭电梯的男子跟着过来,站在我旁边说道:

  「你是送外送来我们家的吧?」

  「啊,是的。」

  这时一个抱着小孩的女子打开门,看到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和认识的男人一起站在门前,有点不知所措。

  「喔,你今天比较早下班喔,不是说今天会晚一点吗?」

  「又点外送?还不如乾脆出去吃。」

  「又点外送」这话听在外送员耳里还真有点伤心,我心里喃喃自语:「这炒年糕有多美味,先生你真该嚐一嚐,说不定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又』点外送。」这时女子高声说道:

  「你以为一个人带孩子出门吃饭很简单吗?」

  我将餐点递出之後立刻逃之夭夭。…

工作实际上比休闲更容易获得快乐?──卡尔‧纽波特《Deep Work深度工作力》

  「当荣格准备掀起精神医学界的革命时,他在树林里打造了一栋避静屋,这栋塔屋,变成荣格维持深度思考、创造改变世界的惊人原创理论的地方。」──《Deep Work深度工作力》

  1922年,荣格在瑞士苏黎世河畔盖了一栋石屋,称为波林根塔屋(Bollingen Tower)。他会定期来到这间塔屋,每天早上关在房间内专心写作,接着冥想、散步、沉淀思维,为明日的书写作准备。

  这间专属於荣格的塔屋,只有他自己有钥匙,除非受到邀请,其他人不得入内。荣格觉得这间塔屋对他而言有如母亲或母亲子宫的形象,在塔屋里,他可以成为他「曾经的样子、现在的样子和未来的样子」,塔屋给了他一种「在石头中重生的感觉」,除此之外,他觉得身在塔屋中,他彷佛存在於所有的风景和事物之中,成为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片云、每一道飞溅的海浪、成为季节推移往来中的每一个动植物。

  在这个荣格个人专属的空间里,他专心致志的工作,让他感觉超越了时间、空间的限制,成为了每一个时空维度内的自己、成为了万事万物、成为了所有的生命与无生命,如果这不是最好的生活,那麽什麽才是最好的生活呢?

  作者卡尔・纽波特(Cal Newport)在《Deep Work深度工作力》书中一开头,便举了荣格的例子作为引子,说明世界上许多在各行各业的杰出人士,都透过深度工作力这项高价值技术,培养出创造真正价值的长期能力,迈向理想的美好人生,荣格就是其中之一。当我们在进入本书谈论的核心之前,彷佛看见荣格孤身一人坐在无自来水与电力供应的原始石屋中,弯曲着身子面向书桌,有时沉思有时专心地书写着。他在工作,他在创造,而那产出的成果,即将撼动这个世界。那书桌前弯身的身影,也可能是我们所渴望的那个自己。这让我对接下来的阅读感到小小的紧张与兴奋,彷佛在翻看一本即将改变自己生命的书籍。

  书中分成两大部分,前半部分叙述深度工作的相关概念,後半部分则谈论深度工作的原则与实际方法。方法部分依据不同工作需求有不同的选择取径,而概念部分,作者透过神经学、心理学、哲学三方面提供对应的支持论证。

  其中心理学方面,与米哈里.契克森米哈伊(Mihaly Csikszentmihalyi)的《心流》一书产生呼应,谈论「最好的时刻总是发生在一个人自发性的发挥身体和心智的极限,完成困难且有价值的事情时」,而透过心理学的研究发现原来「工作实际上比休闲更容易获得快乐」。纪伯伦在《先知》中谈论到工作,他写道:「工作时,你们完成了大地悠远之梦的部分乐章,在梦想未诞生之时,便已注定要由你完成的乐章。唯有劳动不息,你们才能真正活在爱的生命里,因劳动而热爱生命,就能了解生命至深的秘密。」深度工作让我们在马斯洛的需求层次金字塔中持续地往上攀爬,从着眼个人的自我实现,来到了利他的自我超越。那不是一种奴性或者哲学家与文人的怀旧情怀,而是人生自我满足的圆满平和与更深一层的认识与体悟。然而工作真的比休闲容易感到快乐吗?或许你也有过这样的经验,在经历一整天的工作下班後,除了感觉身体的疲倦之外,发现心头还有着满足的喜悦。或许未必像纪伯伦所言探知了生命最深沉的奥秘,或达到了马斯洛需求层次金字塔中的自我实现或自我超越,然而透过每日的工作,的确就能让我们产生满足平和的幸福感,那幸福感小小的、不张扬,却相当踏实与真实。

  在进入到书的第二部分──方法原则时,作者说了一个关於喜剧演员赛恩菲尔德(Jerry Seinfeld)的故事,关於如何成为一位好的喜剧演员,赛恩菲尔德描述了一个他长期保持的纪律:「在墙上挂一幅月历,要是有写出笑话的日子,他就在月历上那一天打一个大大的红色X。几天之後,你就会有一条链子。只要保持下去,每天那条链子就会越来越长。看到那条链子你会很喜欢,尤其当你已经持续几周後。接下来,你唯一的工作就是别让链子断了。」如果作者所提供的概念、论证、事例说服了你,让你也想加入这个深度工作的行列之中,书中提供了各种实际的策略与方法,那就一起来编一条越来越长、会让你很喜欢的链子吧!

书籍资讯

书名:《Deep Work深度工作力:浅薄时代,个人成功的关键能力》 Deep Work: Rules for Focused Success in a Distracted World

作者:Cal Newport

出版:时报出版

日期:2021

[TAAZE] [博客来]

执行堕胎手术,亦是基於对生命的爱:《心尘往事》

 

  「希望自己的爱人照你的愿望行事,或者你希望爱人去做你认为对他好的事,这是很正常的想法,不过这一切都得顺其自然。你不能干涉心爱的人的自由,正如你不能干涉素不相识的人。」

  这是主角荷马的好友华力吿诉荷马的儿子安吉的话,这句话也可以概括说是《心尘往事》(The Cider House Rules)的故事主轴。故事讲述着不断在探索人生,思索自己所信念价值的孤儿荷马和经营孤儿院,将荷马视为己出的勒奇医生间介於父子与师徒间的情感,理念认知不同歧异,还有深刻的感情羁绊。虽然荷马没有受过正规医学教育,却在悉心指导下拥有令勒奇医生感到骄傲,不逊於持有执照医生的医术。勒奇医生期盼荷马能够传承衣钵,延续孤儿院的营运,给予那些无助的妇女和孩子们帮助。但荷马却对堕胎抱持着另外的想法,他认为「胚胎」亦是生命,他无权决定该不该将「生命」结束。

  勒奇与荷马,对於堕胎的想法洽好位在天秤上不同的角度,出发点却都是因为对生命的爱。勒奇医生自年轻时起便目睹不少选择堕胎的女性的困境,像是遭遇强暴、经济困顿、未婚怀孕、性工作者怀上嫖客的孩子⋯⋯,每个决定堕胎的女性身上都背负着沈重的枷锁,都是一个苦难,若选择将腹中胎儿生下,并不是个值得歌颂母爱光辉的决定,反而更加拖累母子双方。

  当时的社会虽然也有其他接受堕胎的医疗机构,但表露的态度也相当不友善,伴随着谴责的声音,将需要堕胎的女人一律贴上「失足」、「失德」的标签,又或是不得不由环境肮脏阴暗的密医操刀,过程充满风险,使得这些女子在堕胎过程中还要再被道德羞辱一次。

  圣克劳斯孤儿院,是勒奇医生为了实践自己理念的地方。来此求助的女性可以选择将孩子留在孤儿院,或是接受堕胎手术。勒奇医生和孤儿院的护士们向这些女子伸出援手,他给予她们切实的援助,不带批判性,不施加道德的压力。而且提供援助的过程无一不悉心安排,不让她们感到被指责,或被道德大旗压到喘不过气。只要她们有需要,圣克劳斯永远都会在这里等待。

  「我说这是那女人的选择,她有选择的权利。」

  勒奇相信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所以即使荷马不愿执行堕胎,扼杀「生命」,他依然尊重荷马的选择。孤儿出身的荷马,是某位女子「选择」生下的孩子,所以堕胎对他而言有另外一种意义。基於被选择的不确定性,荷马抗拒将那些他已视为生命的胚胎从子宫刮除。他可以理解勒奇医生的想法,却无法认同。勒奇除了尊重荷马的选择,也明白荷马的人生有很多的可能,他也有自己的理想、爱情要去追求,荷马有权去选择他的路,走向他想去的世界。所以纵使勒奇医生希望,他却不愿强迫荷马回到圣克劳斯。

  荷马属於圣克劳斯,勒奇和荷马都明白,但勒奇放手让荷马像风筝般在天上飞翔,他与圣克劳斯则在原地耐心地等待。在地上的人仰望着随风飞昇的风筝,风筝有时顺风飞扬,有时逆风凌乱,会遇见阴晴,也会遭遇风雨。当荷马在圣克劳斯之外体会到更多人生的面貌,他也看见了勒奇当年所看见的:怀孕女性的困境。逐渐能够体会到勒奇医生之所以会做堕胎手术,亦是基於对生命的爱。

  荷马改变了想法,堕胎并不仅仅是「选择」那个「生命」该不该被留下,而是一种拯救,一种阻挡悲剧的方式,一种解除诅咒的救赎——一种爱的表现形式。由於儿子安吉对一名女孩的爱,荷马对安吉的爱,他终於慢慢理解,解开萦绕不去的心结,拿起手术工具,成为像勒奇医生那样的人,回到圣克劳斯,安静、坚定,温柔地向那些女子伸出救援的手,让她们得以有重新的机会。

  勒奇的等待,是尊重荷马的选择,就像圣克劳斯,安静地为需要的女性敞开大门,都是最为温柔的爱。

书籍资讯

书名:《心尘往事》 The Cider House Rules

作者:John Irving

出版:春天(已绝版)

日期:2016(初版於1985年发行)

[FindBook] 

如何避免嫁给王子:《如何成为屠龙英雄》

文|Cait Stevenson

译|洪慈敏

  如何避免嫁给王子?

  於是,你踏上了旅程,打算去屠龙、窃取王位,顺便终结一两个邪恶帝国。但你会不会也想把羊变成蝗虫?或是变得比世界上最优秀的五十名学者还要聪明?又或许你只想要用闪电杀死家暴父亲。

  若是如此,你可以看看那些特别神圣的宗教女性例子。的确,安条克的玛格丽特(Margaret of Antioch)、尼科米底亚的芭芭拉(Barbara of Nicomedia)和亚历山大的加大肋纳(Katherine of Alexandria,又译圣凯萨琳)都在受尽残酷折磨後被谋杀,但她们并非真实人物。不过,中世纪基督徒仍然很珍惜这些「处女殉道者」的传说,因为她们知道一件事:要当(女)英雄,就不能嫁给王子。

  英格兰女贵族马基艾德的克莉丝汀娜(Christina of Markyate)是大约生活在一○九六年至一一五五年的真实人物,她就很清楚这一点。在她青少女时期,杜伦(Durham)的主教(不能结婚)想要克莉丝汀娜当他的情妇。她担心对方用身体硬上,抵抗不了,便将他反锁在他「求婚」的房里,然後逃之夭夭。但这并没有阻止克莉丝汀娜的父母和被唾弃的主教将她许配给一个年纪相近的贵族。别无选择的克莉丝汀娜只能逃跑,她躲在一幅挂毯後方,紧抓着墙壁上的一根钉子,以免她的准夫婿和同夥拿着火炬在房里找她时,发现她的脚。克莉丝汀娜已经做好准备,有足够的时间从另一扇门溜出去、跳出窗外、翻过围墙,然後跑得越远越好。此时,她只需要找到自己的同夥,换上男装,尽快骑马抵达安身之处。

  噢,她接下来还会遇到大批出没的蟾蜍,得唱宗教歌曲驱逐牠们。

  听起来有点不切实际(怎麽会出现蟾蜍?)。这部有关克莉丝汀娜早年生活的唯一纪录称为圣徒传记(hagiography),传记的作用是形塑某人生平的细节,向基督教读者强调她们的圣洁。克莉丝汀娜的冒险可能发生过,也可能没发生过,但对读者来说是「真实」的,将「她是个圣人」的重点传达给读者,就像透过盔甲、泥巴和维京人(Viking)的存在,告诉你这是中世纪的道理相同。

  至於法蒂玛(Fatimid)王朝的政治掮客斯蒂特.穆克(Sitt al-Mulk),她的传记作家就不需要这样的宗教动机来述说穆克的故事。

  这位幕後「顾问」斯蒂特.穆克,出生於法蒂玛王朝遗弃的突尼西亚(Tunisian)首都,在繁盛的新都开罗度过一生。穆克从小聪明绝顶,她身为哈里发(Caliph)的孙女,自青少女时期就在宫廷中练就政治手腕。毕竟,中世纪早期的政治不可能没有权力斗争。

  作为一名年轻女性,穆克让她的追求者互相争斗。她熟练地提升自己家族的地位和权力,同时建立自己的政治人脉。更仔细地说,这些人脉包括一支庞大的军队,以及有钱有势的奴隶顾问。在九九五年,她十岁的弟弟哈基姆(al-Hakim)继承了王位,他的首席顾问巴尔贾万(Barjawan)则成为摄政王,掌有实权。

  穆克很谨慎地在这个时期保持未婚状态,以拉拢更多盟友,并不断赠送奢侈的礼物给弟弟。因此,当她的其中一个盟友在一○○○年暗杀了巴尔贾万(谁知道为什麽?)之时,哈基姆已经对姊姊言听计从。结果呢?开罗的文化生活蓬勃发展,法蒂玛王朝的国际声望从此大涨。

  根据传记作家的说法,在接下来的十七年间,穆克负责为哈里发做出优秀的内部决策,有助於维持遥远省分的忠诚度。由於她的盟友执行了许多诸如此类的命令,因此她很有可能参与了决策过程。还有另一个迹象显示出穆克的影响力:有些态度轻忽的领袖,像是提尼斯(Tinnis,邻近亚历山卓的富裕城市)的统治者,会缴交税金和贡品到她的私人金库。

  哈基姆不愿意屈居於姊姊之下,就像第二小提琴手(或许这是他後来禁止音乐的原因之一)。在危险的法蒂玛宫廷,他想证明自己并非无能,主要有几个方法:一、暗杀支持姊姊的高官;二、做出灾难性的财政和政治决策。(说句公道话,如果有一大堆人认为你神圣非凡,而你不一定同意他们的判断,要在这样的情况下做出有智慧的抉择并不容易。)这些抉择包括在一○一三年指定两名继承人,这两个人都不是哈基姆的儿子,而且还试图暗杀他的孩子们与他们的母亲。哈基姆还运用了自己所谓的神性,禁止女人离开家中,夺取头号支持者科普特(Coptic)基督徒的财产,并禁止音乐和酒。他就跟你想的一样受人爱戴。

  一○二一年,哈基姆失踪了。

  穆克带头发难,控诉是弟弟的一名政敌杀害了他。她还发起了一场政变,暗杀了哈基姆的其中一位继承人、流放了另外一位,接着宣布一名未成年的侄子为真正的继承人,并亲自摄政。王子们可以打退堂鼓了。

  你心想:「可是穆克是法蒂玛的公主啊,马基艾德的克莉丝汀娜则是圣人。她们找到了不结婚的方法,但她们跟我不一样。我不可能变成她们。」好吧! 你思考一下,在一二○○年左右,撰写女性圣徒传记的男性传记作家,将开始为读者和听众加上一条免责声明,改变以往对圣徒传记的认知,声称她们应该要被崇拜,而非模仿。

  克莉丝汀娜的传记很可能是在一一○○年代中期写成的。也就是说,并非一定要当公主或圣女才能拒绝婚姻并成为英雄。尽管模仿吧。

  如何智取神灯精灵

  现在,你破产了。

  旅行是中世纪最贵的活动之一(除了一二五○年花掉法国岁入三分之一赎回国王的事件之外)。你现在旅行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你破产了。

  你不情愿地承认,英雄不会为了一己之私偷钱,也从不会在出任务时趁着收成季节,抽出一两个星期去农场打个工。这就让你成为神灯精灵的主要诱饵。

  你知道这个故事。你找到一盏神灯,神灯里住着一个精灵,他让你许三个愿望,这个幽魂故意扭曲你的要求,直到你最後变得富有但失去性命。当然,除非你找到方法,让他给予你认为你想要的东西。

  中世纪应该可以帮得上忙。镇尼(Jinn)是近东民间传说中历史悠久的神灵,但大家所熟悉的神灯许愿精灵,来自於成功赋予其力量的〈阿拉丁神灯〉(Ala al-Din, or, the Wonderful Lamp),这是《一千零一夜》(…

勃朗特的秘密:知书达礼但必须工作餬口的淑女是最好的作家

 

  维吉尼亚‧吴尔芙(Virginia Woolf)曾哀叹勃朗特姊妹才华出众,但「过着贫穷的生活,限制了她们的眼界」。而美国新闻记者、编辑和文化评论家茱蒂丝‧舒拉维兹(Judith Shulevitz)认为刚好相反,勃朗特姊妹不甚愉快的劳动经验(主要是当其他有钱人家子女的家庭教师,她们其实全都很讨厌人类,更讨厌社交,因此不喜欢这份工作),以及感受到性别和阶级歧视的事实,成了她们创作灵感的来源,正是因为如此才成为伟大的作家。

  贫穷且不善交际的前家庭教师夏绿蒂‧勃朗特(Charlotte Brontë),以及她更不善社交的妹妹艾蜜莉,生活在远离伦敦文坛、约克郡沼泽地的牧师馆,每天为父亲打理家务,她们怎麽会去写小说和诗歌,还写得几乎比其他19世纪的英国小说和诗歌都来得出色呢?吴尔芙(Virginia Woolf)在1925年一篇谈到《简‧爱》(Jane Eyre)和《咆哮山庄》(Wuthering Heights)的文章写道:

  「当我们再一次讲述《简‧爱》时,我们无法消除这样一种疑惑:她的想像世界如沼泽地的牧师馆那样陈旧,如维多利亚时代中期那样过时,那是一个只有好奇的人才会去,只有虔诚的人才会留下的地方。但当我们打开《简‧爱》阅读两页纸以後,所有的疑惑都从我们的脑海消失了。」

  如果说夏绿蒂的小说是一阵狂风,那艾蜜莉的《咆哮山庄》就是一场暴风雨。吴尔芙写道,艾蜜莉笔下的人物乃至鬼魂,都有「一股超越现实的生命之风」(跟大多数读者一样,吴尔芙忽略了最小的勃朗特:安妮,一个不太出名的小说家和诗人,以及三姊妹的兄弟布兰威尔・勃朗特(Branwell Brontë),一名失意的诗人和艺术家,後来酗酒成性)。吴尔芙接着写下一篇更着名的文章《自己的房间》(A Room of One’s Own),她感叹若不是维多利亚时代的习俗束缚了夏绿蒂的潜能,她可能会创作出更多东西。

  吴尔芙捕捉了《简‧爱》里的一段话,她认为在这段话中,她听见夏绿蒂透过简所发出的声音,向读者讲述女性被排斥在「忙碌的世界」与「实际经验」之外,并哀叹勃朗特姊妹的才华被限制在「做布丁、织袜子、弹钢琴和刺绣」上。吴尔芙认为,无论夏绿蒂的想像力有多大胆,也因环境多少受到了限制——她「永远无法完整地表现其天赋。她的书将变形和扭曲。她本该平静地写作,却在愤怒中执笔。」吴尔芙觉得,假如夏绿蒂「每年能有300英镑的收入」,所写得作品会更好。

  舒拉维兹并不认同吴尔芙的观点,她认为吴尔芙没有察觉到勃朗特姊妹的故事吸引人的原因,她写道:「勃朗特家的社经地位劣势并没有阻止她们,夏绿蒂和艾蜜莉以前所未有的敏锐眼光,探索与运用了性别牢笼。这对姐妹碰巧拥有丰富的『实务经验』,尽管她们一点也不喜欢人群。被逼着进入社会後,他们又以最快的速度返家,在逃离社会的过程中,他们找寻到培养自己原创声音的自主权。然而,正是这些进入女性劳动力市场的尝试与冲击,给予了她们最好的创作素材。」

  勃朗特姐妹是其时代所属阶级的典型女性:受过教育、贫穷,可能注定终生未婚。他们的童年独一无二,很小的时候丧母,但勃朗特家的孩子享受在忙碌父亲善意的忽视中,充分利用自己的自由发展出复杂的幻想世界。他们能读什麽就读什麽;在後院的沼泽地度过漫长的下午;创造具有大量历史和政治阴谋的异国故事;上演他们演给自己看的戏剧;发行只有他们才会阅读的杂志;把小说和诗歌缝制成微型书,上面的字小得连家里的大人都看不懂。然而,成年後他们不得不离家外出找工作,对勃朗特家的孩子来说,主要是当有钱子弟的家庭教师。

  夏绿蒂的第一份教学工作持续了三年,她认为这份工作是「不愉快的束缚」,而学生是「愚蠢的傻瓜」。接下来,她和安妮开始担任家庭教师。在夏绿蒂第一次担任家庭教师期间(持续了两个月),她惊恐地发现自己沦为了光鲜亮丽的「保姆」。夏绿蒂写给艾蜜莉的信说:「我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楚地认识到,一个私人家庭教师是不存在的,不被认为是一个有生命和理性的人,除非她必须履行令人厌倦的职责。」安妮的第二个家庭教师工作做了五年,而厌世的艾蜜莉曾经在一所女子学校当过一段时间老师,她甚至直接告诉学生:比起她们,她更喜欢学校里的狗。

  夏绿蒂和艾蜜莉第二次都是在布鲁塞尔的「Pensionnat Heger」教书,她们也是那里的学生。几个月後,艾蜜莉辞职搬回牧师馆当家管,夏绿蒂则继续坚持了一年,主要是因为她爱上了老师兼同事康斯坦丁‧黑格尔(Constantin Heger)。作为一名才华横溢、有魅力的教授,他是第一个认识到勃朗特姊妹的力量,并将她们视为知识份子的男性。

  黑格尔与夏绿蒂的雇主、学院主管结了婚,而他对女学生(尤其是夏绿蒂)表现出一种轻浮调戏的情感,克莱尔‧哈曼(Claire Harman)在着作指出,夏绿蒂「渴望爱情」,肯定被黑格尔对她的强烈兴趣所征服。无论她和他之间发生了什麽事,很可能「大多是发生在她自己的脑海中」。黑格尔的妻子也注意到夏绿蒂的「高度亢奋状态」,并开始密切关注她。因此,黑格尔逐渐与夏绿蒂保持距离,就这样过了好几个月,直到夏绿蒂辞职。回到家後,夏绿蒂想跟艾蜜莉、安妮一起在牧师馆开办学校,但她却把精力都投入在写信给黑格尔,而对方断断续续且严肃地回信,使她越来越绝望。

  勃朗特学校从未开始。反倒是夏绿蒂写出她试图出版的第一部小说《教师》(The Professor),这本书隐晦的描述了她在布鲁塞尔的经历,不过这本小说在她有生之年从未出版。夏绿蒂在下一部小说《简‧爱》和最後一部小说《维莱特》(Villette)中,充分运用了自己过往的工作经历,并藉此释放了自己对黑格尔的感情,使小说内容充满了情慾。

  简爱在桑菲尔德庄园扮演了一个模糊的角色:类平等、类保姆的人,使她成为上层阶级与劳动阶级的敏锐观察者。《维莱特》的孤儿叙述者露西‧史诺(Lucy Snowe)在比利时的一间女子学校教书,她爱上了自己的老师。藉由她使读者了解到,当雇主预谋陷害自己的雇员时,一份工作如何变得有害。简和露西都在努力与那些不断违反职业界限、引诱人的上司划清界限,舒拉维兹写道:「简而言之,如果夏绿蒂每年有300英镑收入,她就不可能写出让读者惊艳的小说,直白地描绘中产阶级女性的工作环境,并继续启发我们这些同样必须自食其力的读者。」

  吴尔芙断言,在所有女性作家中,除了珍‧奥斯丁(Jane Austen)之外,艾蜜莉是唯一一个超越「性别限制」,对自己的女性特质表现出冷漠的作家。的确,艾蜜莉以冷眼和非凡的洞察力观察她笔下的男性角色及其世界,将道德的复杂性和优雅的时刻赋予其中最糟糕的人。但吴尔芙,以及一个多世纪以来的评论家,都没能发现艾蜜莉在众目睽睽之下所隐藏的女性抗议。艾蜜莉小说的核心是一个不起眼的佣人奈莉‧迪恩(Nelly …

并未涉案、却保持缄默的那些老师,又是怎麽回事?《沉默:特教学校集体性侵事件》(新版)

 

文|陈昭如

  距离二○一四年这本小书首次面世,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

  那时决定书写特教学校事件的心情,只能用「憨胆」来形容吧。处理的是难以启齿的性侵事件,又是发生在相对保守的教育体系,吃力不讨好,处处是地雷,令人精疲力尽。我知道,如果写出来了,势必会得罪不少人,如果不写出来,会让孩子继续承担受害的风险,到底该如何取舍?是难解的矛盾,也是价值的抉择。

  如果我假装听不懂孩子说什麽,把他们的自白当成随便说说,对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无动於衷,一切就结束了。可是我做不到。面对无法言说的孩子,愿意将内心的煎熬向素昧平生的我娓娓道出,期待透过自己的现身说法扼止伤害继续发生,就算我心里仍有恐惧不安,把这些事书写下来,已成为我无可逃避的责任。

  不过,调查采访报导是一回事,应付各界质疑则是另一回事。这些年来,我参与过超过一百场相关讲座,听众最常提出的问题是:「台湾怎麽会发生这种事?是不是你被误导了?」「整件事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了,怎麽可能?」

  面对这样的疑问,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更不知该从何说起。

  有读者私下透露,人本基金会颇为两极的评价,是他们对《沉默》存疑的主因。起初我以为这只是少数意见,直到某校老师找我去演讲,事前殷殷提醒:「谈你写书的经验就好,不要提到人本。」某校学生充满歉意地说,他被老师告知此案是人本造谣,要求取消我的讲座,我才惊觉原来把我贴上「人本同路人」的标签充满多麽深的恶意。有朋友善意提醒我,不要「拿人手短」被人本利用了,殊不知《沉默》并非人本基金会委托之作,[1]更不曾支付我任何酬劳,把我当成误闯丛林的小白兔,好傻好天真。

  我不明白,该校发生一百多起性平案是公部门认定的事实,足见人本基金会揭露的是实情,既没有造谣,也没有说谎,为何人们还是不(愿)相信?这让我想起美国总统柯林顿与陆文斯基传出绯闻时,他的幕僚鲁宾(Robert Rubin)说,他对真相一点兴趣都没有,「就算他们想告诉我,我也不想听。」为什麽他不想知道?因为一旦知道了,就很难对这些事视若无睹,假装与自己无关。

  事实就是这麽不加粉饰,让人不忍卒睹,也不敢逼视。这所学校发生的事不合逻辑到了极点,让人不舒服到想全盘否认,大家宁可蒙上眼睛,摀住耳朵,以为只要不看、不听、不闻、不问,问题就会消失。就像房间里明明有只大象,庞大到让人无法否认,忽视它就在那儿,就是没人谈论,假装它并不存在。

  偏见的形成往往是漫长的,有如去除了地面上的杂草,根仍深植在土壤里,不曾消失。就我看来,「歧视」是该校案件频仍的主因:老师有意无意、或隐或显的歧视,将听障生错误的性观念与偏差的性行为视为常态,事发之後又不想、也不愿承认疏失,把一切归咎於学生。既然是「学生自己有毛病」,他们也无能为力。[2]

  人们总是渴望世界黑白分明,善恶立判。既然发生了性侵案,只要把加害学生捉起来,不就好了吗?为什麽要追究老师责任?只是人心远比想像中来得复杂,这起案子是非暧昧、处於灰色地带的情况极多,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谁有罪?谁无罪?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解读与评价。但外界未必知悉的是,大人装聋作哑,保持沉默对受害孩子的伤害,远比想像中要来得巨大,那是种对世界信任的全然崩裂。

  二○一三年,澳洲政府组成「皇家调查委员会」(The Royal Commission into Institutional Responses to Child Sexual Abuse),花了五年时间调查全国学校、教会、育幼院等机构处理儿童性侵案的问题。他们营造出保密、友善与支持的环境,藉由私下面谈与个案调查,聆听六千多名受害者的证词,发现诸多光怪陆离、惨不忍睹的现象(例如:知情师长告诉受害者:「不要胡说八道」、「你要慢慢习惯这种事」,甚至有受害儿童向师长通报之後,反被该师长性侵),并於二○一七年公布调查报告,[3]指出从一九五○至二○○○年,澳洲有超过一万七千名儿童受害,让外界看见性侵伤害的各种样貌及影响。这份厚达十七巨册的调查报告最引起我注意的地方,是许多儿童发现原本信赖的师长视而不见,或分明知情却不愿伸出援手,很容易产生强烈的自我怀疑及严重的焦虑、身心解离与创伤症候群,这不只让他们易於再度受害,影响其接受医疗服务、建立与寻求谘商的机会,也增加了其他人受害的风险。这是台湾处理校园性平事件时鲜少触及的面向。

  为何机构得知真相却宁可保持沉默,不愿积极处理?这牵涉到成人对儿童权利与认知发展的成见。儿童在成长过程中,经常被教导成「不可以挑战成人」,若是说出成人不愿相信的事,经常不是被当成随口说说,就是视为挑战权威。当儿童从成人的反应发现性侵是不能说出口的,或是说了也没人相信,强大的矛盾、迷惘与不安让他们再也无法敞开心房。但若是有人愿意真诚地倾听,而且是在温暖安全、没有曝光之虞的条件之下,他们是很愿意说的,而且是毫无保留地全盘托出。

  有学者指责我为了写作迫使孩子揭露创伤,对他们造成二度伤害,实在是误会大了。其实是有孩子不愿多谈,我也从不追问,说或不说,这是他们的权利,外人无权以任何理由(像是「你要勇敢一点,说出来」「说出来,才能救其他人」,难道「不说」就代表「不勇敢」?难道其他孩子被性侵,是他们的责任?)如此要求。我接触过的孩子大多聪慧而敏感,懂得选择适当时机与对象倾诉,他们最大的痛苦未必来自性侵本身,而是没人信任与倾吐的无助,很需要有人理解那样的感受。至於我能做的,只是陪伴与倾听,相信他们的感受,接纳他们的情绪,如此而已。有些人(特别是没接触过受害者的人)以为要求受害者噤声不语,什麽都别提,才是保护他们的最好方法,我只能揣测这是基於善意而产生的误解。

  澳洲皇家调查报告收录了不少儿童坦承受害以後,被机构里的成人指责「不要乱讲」的例子,并解释这种「机构的背叛」(institutional betrayal)源自於视性侵为丑闻或威胁的心态。当机构的存续是主事者首要思考的目标,常以「保护机构名誉」为由包庇加害者,掩盖罪行,要求儿童原谅加害者,甚至否认受害一事,因为对机构而言,漠视或隐瞒性侵是在进行「危机管理」,任何对机构存在的威胁,就是对自己的威胁。这种保护名誉、以机构利益为优先的考量,不只背叛了儿童的信任,也牺牲了儿童的安全,正如受害者ARY在接受委员会调查时所言:

  「这个校长在霸凌学生,他是个懦夫。他牺牲学生的安全与福祉以维护学校的声誉。如今我回顾这件事,理解到过去的我与其他同学遭到性侵时,学生的福祉从来不在学校的考量之中。」

  机构的背叛足以造成各式各样的扭曲,记忆的扭曲,道德的扭曲,人性的扭曲……说到底,他们心里根本就没有孩子。

  至於并未涉案、却保持缄默的那些老师,又是怎麽回事?他们的沉默是毫不知情,或是另有隐情?他们是真心相信学校没有出事?或是基於保护校誉才沉默不语?我问过负责调查的D老师,他相信多数老师是被蒙在鼓里,却也坦承自己在发现学生谈论性侵时心想:「小孩子懂什麽?只是闹着玩而已」,未再追究下去。我想,这些老师不是演戏,也不是装蒜,而是学校发生这麽大规模的性侵,跟他们长久以来内化的孩子的印象有所矛盾,学校又是他们奉献已久、自我价值所系之处,面对外界质疑的负面言论,在情感或理智上都难以接受,自然会产生膝反射式的否认心态。心理学家早已指出,人类在面临恐惧时,内心闸门会自动阻止不安的讯息进入意识,选择拒绝相信,二次战後至今仍有德国人打死不信纳粹罪行,甚至视大屠杀为漫天大谎,就是最好的例子。我想,这些老师选择以「逃避」或「否认」来面对外界批评,应该是出自这种自我防卫的机制。

  或许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恶人,只有内心软弱的人。

  因为了解那种夹杂着痛苦、恐惧与羞耻的复杂情绪,我从未公开学校校名与涉案老师姓名。就算我自认顾及了他们颜面,仍有人认为我不在教育界服务,没有资格指责他们,这种「血统论」式的批评十分常见。也有人替该校老师打抱不平,认为《沉默》严重打击老师士气,不尽公允,例如在该校担任志工的凯特在脸书留言:「……其实学校许多人都很努力在做後续的处理,我希望大家可以站在鼓励改善的态度多一点,舆论有时对认真的人并不公平。」

  从凯特来信的字里行间,我可以感受到他对该校状况的不忍,这与我在书中的主张并不冲突。我确实对部分视而不见的老师有所批评,并非我认为该校尽是差劲的老师,而是我知道老师也是人,有着身而为人的局限,很难跳脱习以为常的官僚体系,用其他角度看待自己的所作所为(或是不作为),换作是我,在缺乏自觉、不够警醒的情况之下,可能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来。後来我这麽回覆凯特:

  「书写《沉默》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点出台湾特殊教育系统出了什麽问题,进而引发各界亟思解决之道,全书关切的重点不在个人,而是体制,全书所欲批判的对象不是个别老师之恶,而是结构制度之恶—到底是什麽样的政策、环境与文化,竟容许部分老师可以疏忽、怠惰到这种地步?既然是制度、而非个人造成的错误,那麽个别老师的『邪恶』或『善良』与否,相形之下也就不那麽重要了。

  我从不否定该校老师的付出,然而肯定他们的努力或许重要,却没有那麽急迫,即使肯定他们的用心,也无碍於我对该校在师资培训、性平教育、乃至人事结构等千疮百孔、盘根错结的批评,正如同医师主要只负责诊断病症,不对健康器官多所着墨,是同样的道理。何况在问题如此复杂且彼此拉扯的情况下,单凭个别老师的认真与善意,是否能让一所行政效能几近失灵的学校改头换面?说真的,我不并乐观。

  如果你看完《沉默》,也相信我没有扭曲事实,应能了解该校之所以演变至此,不全是那几粒『老鼠屎』的问题,而是整锅粥根本就没煮熟,就算没有老鼠屎,恐怕还是难以下咽。仅靠个人式的爱与善心并无法改变结构之恶,唯有透过全面的、彻底的、观念性的改革,才有可能杜绝憾事一再发生。」

  後来,我再也没收到凯特的来信,也不确定他是否看到我的回覆。我希望他看到了,也领受到我的诚心与善意。

※ ※ ※

  自从《沉默》出版以来,常有陌生人(且以男性居多)透过各种管道,向我诉说一段又一段让人屏息、不知所措的受害经验,那麽多怨恨、悲伤、负疚,彷佛永远不会离去的梦魇,就算我努力倾听,能做的仍极其有限,这让我感到哀伤。近年我已甚少公开谈论此案,毕竟每次发言都是理性与感性的争战,案情又牵涉到那麽多隐私与信任,我必须控制自己情绪,避免向来乐於偷窥、猎奇的媒体忽略《沉默》揭露案情的意义,只剩下作者愤慨的语言或手势等浮光掠影,这是我最不愿意见到的。…

制造最明亮的白和宛如虚假的黑:《全光谱》

 

文|Adam Rogers

译|王婉卉

  地球上最明亮也最白的白色,比起全新印表机用纸和婴儿乳牙还更白,这种白就是东南亚原生白金龟(Cyphochilus)的外壳。这种甲虫体长约二.五公分,身形矮胖,以昆虫来说算是可爱,有如幽灵般像是会发光。白金龟以甘蔗为食,因此白色的身躯可能是为了躲避掠食者,而藏身於同样以甘蔗为食的白色真菌中。以上只是猜测。

  但如果分离白金龟外骨骼的成分,不会找到任何白色的物质。牠的外壳不含白色色素,没有二氧化钛或高岭土。白金龟的背甲是由鳞片组成,每片厚度都只有人类头发的二十分之一粗,全以几丁质构成,跟龙虾的甲壳以及蘑菇的细胞壁是同一种物质。而且这些鳞片是透明的,不是白色。

  那白金龟身上的颜色从何而来?要搞清出这点,得用雷射光照牠们才行。

  二○○六年,来自艾克斯特大学的一组研究团队,辛苦地一一剥下白金龟身上的每层鳞片(老实说,更辛苦的八成是白金龟才对),再将每个鳞片固定在针尖上。然後:咻咻。聚焦光束射入鳞片後,科学家测量这道光,它到处乱弹、折射,然後再次出现於环绕着甲虫鳞片的球形隔板上,有如挂着水晶吊灯房间内墙上闪闪发光的景象。

  这个幽灵般外壳的多重影像,透露了这个甲虫白到不行的秘密:白金龟的几丁质根本是一团乱。「产生白色所需的关键特性,就是杂乱随机,」艾克斯特大学光子学研究员皮特.伍库席奇(Pete Vukusic)表示,这项研究便是由他主导。在波长的尺度下,不论是反射结构的大小还是位置,都一片混乱。

  其他条件都行不通。大小相同的粒子随机乱放,就会产生不同的颜色;大小不同的粒子以固定方式排列,则会产生柔和淡色。要产生真正明亮的白色,像是雪白、乳白,就需要众多结构的边缘都面朝随机的方向(事实上,这非常类似雪所具有的水结晶,以及牛奶中的蛋白质与脂肪)。

  在这些甲虫身上,白色不是来自发色团或其他会吸收光的分子,如同染料或颜料产生色彩的方式,而是来自极其微小的结构,其形状引导着光要如何反射与折射。这就是「结构色」(structural color)。这种色彩在自然界中相当常见,举凡鸟羽的蓝色以及蝶翼的彩虹色,皆属於结构色。

  不过,这些甲虫实际上的确产生了某种奈米颜料。来自香港的织品研究团队找到了办法,复制出白金龟鳞片中的几丁质结构,运用的一道程序称为静电纺丝(electrospinning),从电动注射器喷出精细的网状聚合物。这些聚合物喷在旋转筒上,形成一种合成织品,亮白得有如白金龟。而跟许多合成白色织品不同的是,它不会在照到紫外光後变黄。这种聚合物当然也还处於实验阶段。所以,这又是另一个例子,显示出在了解色彩如何产生後,就能变成大家使用的新色彩。但这只是方程式的其中一端。

  双眼与大脑进行运算处理,以便在脑中产生色彩时,黑与白都扮演着双重角色。了解这些角色的作用,不只会对理论科学方面的见解产生影响,比如甲虫的外壳,也会对一般人所见的一切带来影响。

  以色彩的语言来说,黑与白是「无色」,意即非色彩。但别错以为这样就代表,它们在视觉或艺术上就被划分为某种其他类别了。从亚里斯多德到哥德等思想家都认为,明与暗的相对性,对彩色世界至关重要。结果,他们可能虽不中,亦不远矣。梵谷曾这麽说过,那肯定就是事实。「黑与白也是色彩,或者该说,在许多情况下,可能都会被视为色彩,因为两者之间的同时对比就跟绿与红一样强烈,」他在一八八八年的信中如此写道。

  明与暗,白与黑,都位於一轴的两端。总之,艺术家与科学家为了依序排列色彩而发明的几乎每种方法、每个色彩空间,包括明暗的维度,都有那麽一个轴。我已经谈过这个轴好几次了,指的就是亮度,而某些色彩空间不是将其隐藏起来,就是只暗示了它的存在。这太可惜了,因为在谈一般人现在每天看见的各种颜色时,也就是那些我们放在口袋里或装在自家墙上的萤幕,亮度可能其实都是色彩最重要的特性。亚里斯多德或许一直都是对的。

  如果请人描述或找出心目中的「完美白色」,对於这个着名色彩学家约翰.莫隆(John Mollon)曾称为「所有独特色相之母」的色彩,你将会得到各种不同的答案。他们有时会将其定义为一种既不是偏红、偏绿、偏蓝,也不是偏黄的颜色,是大脑用来算出色彩时,所有色彩的多重相反结果。但实际上,不同的人就是会有不同的「完美」白色。这些白色可能会带有一点红或一点蓝,但大部分都会与在解开蓝黑白金裙原理中扮演要角的同一日光轴色彩相符,也就是所谓的蔚蓝线(cerulean line)。事实上,大家看到的白色各有不同,差异多到有些研究人员认为,在正式研究等级的色彩空间中,这种颜色是占据着亮端的不良示范。也许白色不是亮色——或者该说,也许白色不仅仅只是少了暗色而已。

  然而,「黑色」几乎必定等同於是少了光。其中一项证据:黑色这种颜色与黑暗,两者其实就是没有光子到达视网膜的状态。视网膜的锥状细胞,也就是那些负责感测颜色的光受器,本身都是色盲。即便只是刺激单独一个视锥细胞,也足以引发看到色彩的反应,但它们多数时候其实就只是在传送「是,我捕捉到一些光子了」或「不,我没有捕捉到」的讯号。这些细胞只不过是以不同的波长范围看到光,并要靠周围以及後方的神经元系统,才能将讯号汇集成对色彩的感知结果。那它们没看到光的时候呢?空无一物。

  视网膜还有另一种光受器,称为视杆细胞。这种杆状细胞对色彩完全不敏感,只会在光线不佳时发挥功能,也就是只有几个光子在附近乱晃的时候。这种高解析能力的视觉是专为看见高速移动的物体所设计,称为「暗视」(scotopic),如果你跟许多早期哺乳动物一样,是在夜间进行捕猎,暗视就会是你希望具备的能力。

  然而,想要把黑色变成颜料可是相当棘手。我们对黑色颜料的主要要求,就是要吸收整个光谱的所有波长,吞噬流浪在外的零星光子,而不是把它们送回某个观者的眼中。从「对,我想这带有黑色」,到《银河便车指南》(The Hitchhiker’s Guide to the Galaxy)中「热黑.呆及阿托(HotblackDesiato)纯黑冲阳太空船」的色阶,这种衡量不同程度黑色的标准称为「黑度」(jetness)。

  在人类史的大半时期,要产生黑度的最佳办法,就是燃烧有机物质,例如象牙、骨头、木头或煤炭,将其烧成烟灰,加以研磨,再混合最终成品的粉末。这些物质都各自具有略微不同的使用特性,但也全都只是焚烧过的碳。(对啦,没错,古埃及人的黑色眼影是硫化铅,但其他依然都是碳。)

  今日,碳黑(此处指颜料)的制造商,通常就只是燃烧一些石油化学品当作原料,就这样而已。成果相当黑。全球碳黑市场每年产量达一千三百万公吨,但拿来制成颜料的不到一百万吨。比这数字略高的碳黑是所谓的「调色剂」(toner),用来为其他涂料增加不透明度与深度。另一类则称为「胎面」(tread),因为会用在轮胎上,少了这种碳黑,橡胶就会呈现灰白色。碳的成分会让胎面具有一定的强度,使胎侧展现既软又弹的柔韧度。

  就制造用於汽车等涂料或是化妆品与其他产品的颜料来说,碳黑是起点,而非终点。细磨碳粉折射力佳,因此就算悬浮在某种介质中,也会呈现出部分跟煤或油一样的光泽。让任何涂料或墨水能够好好覆盖并附着在表面的乳白剂与增效剂,同样也能反射光,使颜料看起来不那麽黑。「而且,黑色很酷,」康威说,「光是黑色本身就真的很美妙了,黑与白之间的不对称性也相当迷人。」

  证据呢?这个嘛,我谈过最白的白色了,现在来谈谈最黑的黑色吧。

                 

  伍库席奇以雷射光照射甲虫外壳後,隔年,化学家与工程师开始钻研要如何把结构色合成为「超级黑」。这更偏向是奈米科技的范畴,有点讽刺的是,其所运用的技术是以碳为基础。不过,这项技术的重点不在於碳作为颜料时吸收光的能力,而是碳能够形成一种特殊分子,一个由碳原子构成的小足球,可以再构成新形状,像是球状、片状、管状。但要制造出来并非易事,因为必须具备像大自然那样改变光线方向的精准控制程度。因此,直到二○一三年,英国公司萨里奈米系统(Surrey NanoSystems)才终於研发出成功的低温制造法。

  萨里公司的工程师利用非常类似於制造电脑晶片的技术,研究出要如何把奈米碳微管放置在物体表面,这种小到不行的塔状结构才能像草叶般竖立起来,达到每一平方公分就有约十亿的数量。以此制出成品的话,这些奈米微管在捕捉光子时,就会像高尔夫球掉入深草区般。「光线以光子的形式进入这种结构的最上层後,光子会在奈米碳管之间到处乱弹,再被吸收,转换成热能,」这个新材料正要开始出名时,萨里奈米系统公司的创办人兼技术长班.詹森(Ben Jensen)当时便是如此向我解释,「然後,热能会经由基材散逸出去。」

  换句话说,可见光击中奈米级长绒地毯後,将会红移成不可见光,也就是波长更长的光,接着从後方被赶出去。这束光只会有那最少的一丁点,反射回观者的眼中。萨里公司将这个东西命名为梵塔黑(Vantablack),全名是「垂直排列奈米碳管黑体」(verticallyaligned …

在舞台与观众席的安全距离之间──《本命,燃烧》

 

  译为「本命」的「推し」,缩写自「最推荐的成员」(一推しのメンバー),为出自偶像文化,如今广泛用於次文化圈的网路流行语。本命也许是独有的唯一,推し则可透过不同方式,不分上下支持全员的「箱推し」与本命所指,区别之处就更明白,但两者在一般对话中也不无交集。「本命」起初也是日文汉字,流行得更早,或许也更为中文圈所熟悉。以中文使用者的思维来读,再添一层视之为命脉的含义,似乎也不难想像。

  「推し」一词隐含粉丝自我的意志,不仅享受偶像光芒,也是主动的付出与消磨。宇佐见铃在《本命,燃烧》中写道:「追星可是赌命呢。」推偶像是攸关生死的。追星可以是生活的点缀与嗜好,也可能是生命的志向与热情。依主角朱里所言,她抱持的心态是:「我想瞧瞧本命感受到的世界,他眼中的世界。只是不晓得要花上多少年?也许是一辈子吧!」

  朱里在四岁时与将来的本命上野真幸相遇。真幸在舞台剧中饰演彼得潘的轻盈身影,是她最早的记忆之一。即使书中没有言明,朱里在幼年时期便有发展迟缓的迹象,不辨轻重缓急,学习及社交表现皆不如同侪,升上高中後获正式诊断。正当即将成人的青春时期,高一的朱里所处的现实,却与未来、希望及生命活力逐渐脱节,她在生活失序之际透过收藏的DVD重温舞台剧,听见彼得潘说出他的经典台词:「我才不想变成大人,」不禁随之脱口而出:「好想去梦幻岛。」

  未及一般人标准的生活不被认可,乾脆一死了之的答案也不被接受,躺在全盘否定的泥淖中,朱里瞥见了星光。穿过窗户踏进温蒂房里的彼得潘,蹬在朱里麻木的心上。看着他全力以赴的忘情演出,久违而陌生的情绪与感受,随着涌出的血液沁入身心,朱里宛如新生儿般泫然欲泣,渴望抱拥。

  朱里的追星生涯就此展开。在为本命应援而被赋予的生命中,她将时间、心力与热情悉数奉还。透过追星,朱里有了打扮出门的动力,将打工时数直接换算为写真、CD和演唱会门票,就能一天一天地撑下去。在学表现不如预期的朱里维持部落格稳定更新,将历年广播与演出笔记整理得有条不紊,藉由研究本命的相关作品在世界史考试中拿下高分,也透过网路结交志趣相投的朋友。

  因本命而结成的网路社群,以及偶像与粉丝的应对来往间建立的可亲感,都是新生的人际关系。朱里读访谈蒐集精心安排的线索,看直播捕捉自然流露的片刻,试图拼凑本命的世界观,也在其中回望自己,感到人与人间的联系,与理解的满足。隔着手机萤幕,或是舞台与观众席的安全距离,只要双方遵守这一条规则,就能愉快的相处。一味向他人寻求关系的对等,并在其中患得患失,这才让朱里感到无法理解。

  在本命燃烧之前,为本命而燃烧。支持本命的同时,本命也支持着自己。本命与粉丝共享成长历程,粉丝投注於本命的心力也宛如共同成就。票选结果的人气下滑时,即使本命亲自交代千万别做超出能力范围的事,粉丝也明白外界丑闻不无影响,仍会怀疑自己不够努力付出,而感到悔恨。

  朱里没有顺利升上高三。被告知留级後决定辍学,随後面临失业,也离开了原生家庭,除了本命一无所有。朱里或许以为她追得够紧,解读得勤奋仔细,终究会解开本命的谜,她对於自己却始终一知半解,甚至不乐意关心。即使她在情感上共享本命的成败,那也是他人始终如一,努力不懈的结果。就如搭便车一般,乘着本命的歌声,彷佛摇摇晃晃地向目标迈进,自己的身躯却困在原地逐渐腐败。

  在最终的告别演唱会上,朱里看见本命配戴着进入人生下一阶段的标志,赫然发现本命从来不是永无岛的彼得潘,在这数年间早已长大成人。与本命重逢,让朱里久违地意识到「活着」这件事,她却也从未正视这件事,始终仰望在此之上的。

  本命的存在超越了日常。「本命太尊了!」其中一则部落格的回应如此写道。「尊い」在日文中原为神圣尊贵之意,近年来在次文化圈中,成为对偶像、作中角色表达强烈情感的流行语,连不可跨越的距离也全盘接受,如同一组名为信仰心君(信仰心くん)的贴图中跪地膜拜的心情。粉丝以大量购入的光碟及周边商品布置、摆拍,称之为祭坛,在本命生日时客制绘有肖像的整模蛋糕,举办本人不在生日会,则被朱里比作贡品,满怀感激的诚心咽下。

  在本命的偶像生涯结束後,朱里也就此成为无法超度成佛的鬼魂,晃荡度日。贩卖梦想的列车急煞停驶,被抛下的朱里发觉自己再度落入难耐的日常中。卸下了偶像光环的真幸,余下与一般人无异的生活,在有意无意间进入朱里的视野。她不敢再更加探看,也从一方窗户间,发觉她再也不能窥见什麽全貌。失去了视之为精神脊柱的本命之後,朱里从燃烧殆尽的追星生涯中拾起白骨,她仍拙於直立行走,唯有像婴孩般匍匐前行。

  起初我难以想像朱里将如何重拾苟活心态,先前每况愈下,唯有本命时,我却不曾怀疑这一点。在一成不变的低迷中,持续活动的本命带来取之不尽的血清素,令人上瘾。曾夸口将来也不换本命,一辈子追随真幸的朱里,不到两年就被迫毕业。然而「推し」不只是一个年少轻狂的阶段,即使不再追星,这段经历却不减真实,再怎麽难以置信,依然如此硬撑过来。

  连活着的感受都已然失去的虚无过於死寂,「推し」的声音却能穿越脑中迷雾,传达不可思议的讯息。「推し」肯定是一件很轻的事,才能在生无可恋的日子里拾起。「推し」却也是一件很重的事,才能在摇摇欲坠的人身後撑持。

书籍资讯

书名:《本命,燃烧》 推し、燃ゆ

作者:宇佐见铃

出版:悦知文化

日期: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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